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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鎮上的橋大多都在前些年重建,曾經遍布青苔如今幹凈的一塵不染,兩人坐在一側,鐘越莫名發笑,惹得欒葉好奇地問:“你笑什麽?”

“你小時候經常從橋上掉下去。”鐘越解開她幼時快要忘得一幹二凈的事情,剛剛學會走路的欒葉,經常不穩當,從後面看就是歪歪扭扭,走不了一條直線,但鐘越就是走得快,同樣學話也得心應手。

鐘越跟在奶奶旁邊,前面的欒葉不想要外婆扶著她,自顧自地往橋上走,使不上力就彎腰兩只手撐著地,左手和左腳一起向前,像極了一只小狗。

欒葉外婆想要把她抱起來,但她不同意,學著母親叉腰生氣的樣子,氣鼓鼓說:“自己走。”

說的話根本聽不清,聽的人都是一臉蒙,只有鐘越知道她說的是什麽,在後面稚氣道:“奶奶,她要自己走。”

說完欒葉倔強地繼續往上爬,但橋邊兩側的空隙讓她鉆了過去,一不註意就掉下去,好在水不深,掉下去才到她肚子。

回想兒時糗事,欒葉是更加不好意思,這種事從鐘越口中說出,得到的回答也就只有一句,“你記憶真好。”

鐘越搖頭解釋道:“印象比較深,你小時候太皮了,阿姨對你是沒辦法,說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,幼兒園畢業暑假知道要去讀書,每天都要寫字看書,天天都在哭,哭得稀裏嘩啦。”

“嘖,你可以少說點。”欒葉蹙眉斜了他一眼,“你難道沒有不好的事情?誰上大班還睡覺尿床,整個學校都知道。”

鐘越是清楚記得這件事,畢竟兒時唯一對面的就是這個,但欒葉說出來聽不出嘲笑和揶揄,反而是淡淡的嬌氣。

這事還是楊奶奶那裏聽到,還沒有換新醫院之前,和隔壁鄰居說到他們這一輩孩子,大多都是在一個幼兒園讀書,但到了小學就在S市各個區,後來不常回郊區也就少見面,僅有的印象都是從這些老人口中得知。

一眨眼有的還在繼續鉆研學業,有的進入社會早早工作有了經驗,有的也成家立業,部分人的孩子都已經會走路。

欒葉在這個小鎮長大,對其的印象其實並不是很好,或許是和市中心那些高樓和新小區有著對比,但回來卻是因為這片地,心中的感情是她無法割舍。

這裏的老人都是看著她長大,從最初的步履蹣跚,到如今成人 ,看著這些人年齡越來越大,面龐越來越蒼老,小鎮的變化太快,短短十幾年變成了長三角旅游必去的景點,而這些在外圍居住的人,就先被遺漏,發展的再好也與他們無關。

“欒葉,我們都一樣,為了別人去做一件事。”鐘越低聲笑道,他看清楚欒葉為什麽會選擇故地,他們是相同的。

欒葉認同這句話放在她身上,但叛逆的心只要有了就一定不會收斂,她明白自己的選擇是因為別人,所以內心安慰,沒辦法總有一些事事心不由己。

欒葉神情放松,雙手放在讚同道:“不過也沒事,反正都已經做了,幹嗎還要糾結這些,以後我會做想做的事情,不求有多好的機會,只想要穩定,最起碼不要愧對自己叛逆時做出的選擇,累沒關系,能承受。”

“欒葉,你很容易令人刮目相看,說的話有理。”鐘越誇讚道,眉眼中的認真讓欒葉有些受驚,到現在還是眼前人用刮目相看來形容她,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很容易鼓勵她。

欒葉接受這樣的誇獎,帶著惶恐說:“還好,你要是再說,我可能飄得上天。”

鐘越低頭的瞬間,嘴角帶著一抹笑,“還挺嘚瑟。”

兒時他們無話不談,講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話題,還是小孩的他們,大人並不理解話裏的意思,成為大人,卻發現原來自己說的話也不明顯,隱藏在未講清的言語中。

如今兩人再次見面,沒有好友相逢的激動,也沒有最初那種尷尬的氛圍,就像認識多年每天都會見面,講的都是平常瑣事,就是這些事情的訴說,讓夜晚的兩人,一個短暫忘掉壞事,一個放松身心。

欒樹葉最頂上的花並不容易被人看見,幼時欒葉一直誤認為是桂花,因為顏色相似,開花也是在秋季,後來長大後才仔細區分道路上那不同的花和樹。

欒葉向來不喜歡母親將自己和她班級同學比較,雖然偶爾提及成績分數,但言語裏那種打趣會讓她不舒服。

那時的她,也會非常地不開心,獨自一人生悶氣,想的不是分數,是母親將她和別人對比,那時候她就有了思想意識,不和他人捆綁和對比。

坐在小橋上,流水聲很容易因為耳邊的風被她忽略,欒葉穿著短袖感受到冷,肩膀聳了聳,把系在腰間的防曬衣解開套起來,雙手抱身前問:“那你呢?我都說了那麽多,你看上去還挺神秘的。”

她說的都是些重要事情,而鐘越提的都是淺層。

鐘越雙手向後方,一只手的食指點著石頭,眼睛掃過前方大部分的黑暗,但二樓還有幾家並未在這夜晚入睡,偶爾會出現說話聲傳到他耳邊。

“我?一個沒有出息的人,一個容易退縮的人,一個無法直面的人,沒有什麽大成就。”鐘越擺爛道,這樣的話他在內心指責過自己無數次,如今袒露出倒好了很多,畢竟憋在心裏已讓他崩潰許久。

欒葉聽著他喪氣的話,如此否定自身,不由得詫異,“為什麽這麽說?”

觸及鐘越不願意說的事情,他便不開口,許是因為沈迷得久,欒葉知道自己不該問這樣的話,也就沒有繼續追問,氣氛突然變得微妙,各自有了點隱藏。

微弱的燈光下,朦朧的心情,欒葉默默地深呼吸,被風吹得迷了眼,緊緊閉上眼睛隨後再次睜開,站起來雙手插兜坦然道:“我回去了。”

“一起。”鐘越起身跟在她旁邊,兩人一同順著來時的路,欒樹下的影子悄然移動,只有腳步聲,欒葉不大喜歡這種太沈悶的氛圍,總覺得好像是在互相冷戰,包括和朋友們。

楊奶奶坐在門口等候多時,見兩人回來笑臉更深,“散步回來了?喝點水再走。”

欒葉擺擺手說:“不了,有點晚,回去洗洗睡,明天還要上早班。”

工作時間八點到五點,欒葉每天早上五點天不亮就要起床,先是坐最早一班的公交車,然後又去趕最早的地鐵,不管刮風下雨七點五十準時到醫院打開,而路程上的疲憊是只有回家躺在床上在可以緩解。

“這叫什麽,這叫有情人終成眷屬,不過當初我和楊林做出決定也挺冒險的,就是一個賭。”姚遠笑道,對自己這個小媒婆的身份很滿意,同樣的也寬慰欒葉,“沒事的,你都這麽走過來,在新醫院接近兩個月,好不容易適應,這些奇葩的事情天天都有,幹嘛為了不值得的人生氣,照我說,工作就是完成上面人給你的任務,做自己該做的事情,其餘的像人際關系或者亂七八糟的都不要理會,只要你夠專業別人都替不了你,別人有關系那又怎麽樣?”

現在的欒葉算是徹底體會上一個醫院的那些同事是如何看待,前兩天以為實習生來到她們科室,是老師專門負責,也是上面護士長交代,而他們這些之前入職的,並不因為關系戶而不喜歡,是工作上的事情出現問題,有話又不能說,還要在後面幫忙。

“但這就很離譜啊,一說她推著小車,那些輸液袋繞了一圈也不換,最後還是我去,都快要下班了折騰到六點半。”欒葉很是無奈,在她看來自己所做的事情已經很多,承擔著不必要的事情。

姚遠隔著手機耐心勸道:“你就是現在吐槽一下,明天上班又是快快樂樂,你啊,不還是想要去幫嗎?又不是因為她一個人,本來就好心,現在就糾結下班時間。”

“不行,在醫院附近租個房子,省得每天四個小時地鐵,不行你就到我和夏夏這裏,少了一半的路程,不要你出房租,反正買下來的。”姚遠發出的邀請,被欒葉拒絕,“算了,再看看吧,我之前和你說過楊阿婆身體不好,前兩年查出來心臟問題,現在看上去和個沒事人,不知道哪一天會怎麽樣,還好我最近排的假都挺好的,馬上又是端午節,可以連續休息三天。”

“你們有空可以來找我啊,你不是說好久沒來古鎮了嗎?”

姚遠想想也是,點頭認可道:“可以啊,我這周末休息,你們倆過來,也不遠開車半個小時。”

“沒問題,到時候見。”

心情很快就變好,吐露出去的事情也就沒有再影響她,而後面那棟小樓房內的人,依舊是無眠夜。

手機微信裏是徐朋友的消息,在他離開後發了許多有趣的視頻,依舊有那些隊友的身影,而他則是從親歷者變成旁觀者,這樣的變化到今天都還不適應。

【越子,給你看這個,帶著繩索爬高樓,十幾秒的速度,酷不酷?】

徐朋比鐘越小五歲,而鐘越則是和張陽望同一年生人,在隊裏卻都喊他越子,這樣的稱呼很是親切。

往上翻看視頻,是徐朋坐在椅子上吹口琴的畫面,鐘越向來不通樂器,讀書時就是一個妥妥的文科男,長大後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。

在消防隊宿舍的櫃子裏,有一半都是他翻看的,好幾本都可以發現邊角翹起,封面褪色還有嚴重的折痕。

好多人都說鐘越應該戴上眼鏡,不然更像一個文化人。

剛進入消防隊,鐘越和徐雙他們沒什麽區別,可能是皮膚曬得有些黑,年齡無法看出,導致後面說自己是九六年的,許多人都很驚訝。

風來去無蹤,道路是自己所開辟,鐘越走在這條路上,種子沖破土壤向上發芽生長,任由地面的人踩踏,依舊無法阻擋。

鐘越就是困在其中,他的心就像分成兩邊,一個是因為傾向好的一面,一個則是偏向壞的,他在這搖擺不定的天平中做不出決定,同樣無法堅定。

事情的發生會讓他停留,在最害怕的時候,唯一想到的就是回家,回到曾經居住的地方,躲避讓他可以不用看著那些熟悉的物品而陷入噩夢,只是讓他睡不著。

快樂的時光一去不覆返,接踵而至的是無盡黑暗,禁錮在痛苦中的他,深深明白這種漫無目的人生如何折磨和吞噬他,又該走到哪裏去將自己解脫。

一言不發地坐在桌邊,左側窗戶外的小鳥正在展翅飛翔,那灑著月光的天空,因為小鳥的翅膀而多了些變化,朝著南面飛去,不像往日在上空盤旋許久,今日好似找到了目標再也沒有回頭。

平凡普通的每一刻,都會讓他想起過往,在依山的日子很快樂,本以為就這樣順利地留在那裏,完成自己心中的消防夢,如今卻是大隊裏最膽小、怯弱的人。

鐘越無時無刻不在心中貶低自己脫逃的行為,但沒有人責怪他,反而那麽低人都在為他的情況而自責和擔憂。

人人都嘴巴說著心理疾病,人人鮮少從中走出,治愈過程是漫長和煎熬,鐘越想過是否要繼續堅持,但那些聲音和畫面將他打擊的一塌糊塗。

【越子,你回去了可一定要常來看我們,逢年過節千萬別忘了帶東西啊】

這是鐘越離開大隊當天,徐朋友的消息,但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想到,一個沒有等到,一個沒有實現,他就已經在第二個月犧牲。

二〇一八年進入到消防隊的,如今已經沒有人了,大隊裏依靠的全是之前老隊員,還有去年新加入的幾位,接近百人,對一個縣級消防隊來說早已超出範圍,但歡笑聲卻越來越少。

“我就說吧,出去半天你們一個個都放在床上回家,沒了我你們真笑不出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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